閱讀筆記:唐福睿《八尺門的辯護人》

原著和改編劇集相輔相成各有優點,追劇產生的疑惑能在小說裡找到答案,還能看到更多劇裡沒演出的細節。

 

八尺門的辯護人

  • 書名:八尺門的辯護人
  • 作者:唐福睿
  • 出版社:鏡文學
  • 出版日期:2021/12/10
  • 字數:162,998字
  • 讀墨簡介與AP連結:https://moo.im/a/1eizIQ

※ 以下感想可能會提到部分劇情,在意劇透者請止步

 

▼ 閱後感想

劇追到一半開始讀原著,原著讀到一半把劇追完,最後趕在圖書館借閱期滿前五天完讀小說,後面還有四個人預約,優秀的影劇化改編果然為這本2021年末出版作品帶來不少新讀者。

 

追完劇也不可錯過原作小說的理由如下:

1、看書能長知識,減少因無知而生的疑惑

書裡註釋了蠻多資料來源,說明印尼由一百多個族群組成,使用語言多達700種,在1949年獨立後未採用人口規模較大的方言爪哇語、巽他語,部分印尼人日常根本不使用官方印尼語,若他國人僅學習官方印尼語,在印尼方言識讀上會很有問題。

依2017年統計資料,台灣約有25萬名印尼籍移工、3萬多印尼籍外配,但懂印尼語的通譯僅471名,而且通譯出庭酬勞只有500、1000元,不但得負偽證罪責任,還需配合開庭時間隨傳隨到,這種沒什麼收益還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實際上多由外配兼職,對本國的語言專業人才毫無吸引力,難怪寶哥一看人模人樣的男通譯就心生懷疑。

之前在PTT台劇板爬八尺門感想文時,有網友認為「找不到印尼通譯也太誇張」、「印尼大學生還來台灣當外籍移工不合理」,這顯然過於想當然耳了,面對不熟悉的事物應該避免太早下定論,否則容易曝露自己的無知。

我不覺得大學生到外國當移工有什麼奇怪,有段時間台灣年輕人不也一窩蜂跑去澳洲做勞力工作嗎,如果本國薪資待遇不佳,為了改善家庭經濟出國賺錢不是很常見嗎?會覺得「演出太誇張」「劇情不合理」的,或許就是那些「坐在舒服的位子上,認定這個世界十分溫柔,而我們擁有絕對的權力對罪犯殘忍」的幸運兒們吧。

 

2、原著文字描述清楚明瞭,能夠更理解劇情

雖然在語言使用、法庭交互詰問和寶哥勇猛衝進來挨揍等橋段,影視化後較令人印象深刻,但劇集演出一閃而過,常常金魚腦只記得眼前劇情,小說能更容易理解事件始末。

書中的陳部長視角能看到她言行之中的步步心機,為了卸下佟寶駒防心刻意把人約在回憶地、為了修復關係以退為進而戴上蔣德仁送的佛珠,如同當年找到更合適的下家就捨棄舊男友,所有行動都懷有目的性,當自己即將成為民意出口的箭靶,成功算計到最大利益。

追劇時只注意到Lekal(彭正民)採購了大行李箱,心想「跑船那麼久還要重買行李箱喔,因為頻繁搬運拖摔還是海上潮濕容易讓行李箱發霉,才得經常汰舊換新嗎?」

遲鈍的我原本一直以為阿民只是急著出海避風頭,隨著劇情才後知後覺行李箱是拿來裝屍體,讀小說時才從他和洪振雄的對話讀出「帶Suprianto出海」的真正意思,超市採購的細項用文字一一列出後也更明顯看出殺人意圖。

很多觀眾或許會覺得阿美族人一起去接Takara幫交保那段有點突兀,但從小說就能看出原因,重點是海濱命案結辯陳詞後那句「只有奇浩部落異常安靜」,部落族人從新聞報導裡聽到Takara陳述他為何幸運、如何努力、痛訴漁港裡被宰的不一定是魚,意識到Takara不是在為殺人兇手辯護,而是在為像他們那樣的底層漁工辯護,加上Looh(佟守中)回歸祖靈懷抱必須處理後事,才會一票人過來安慰Takara吧。(書中帶領的神父表示沒讓族人出保金)

 

3、能得知蠻多戲劇沒提到或改寫過的原本細節

原來Takara媽媽因為貧窮斤斤計較導致和族人、和兒子的關係都越變越差!

原來Looh當初殺船東是因為有人付錢要他去殺,他是為了錢,也為了船東死不足惜。

原來Leena會利用買菜時偷錢,趁機貼補她被硬拗的漫長工時。

原來寶哥曾目擊Leena和蓮霧氣氛不錯悵然若失,而帶Leena去吃飯,遇老爸,再遇蓮霧與其女友的那天是基隆中元祭!

原來讓別人戴綠帽的蔣德仁是因為車禍失去妻子和女兒才開始酗酒!

原來和Leena傳訊聊天的印尼好友在參與社會運動的抗爭時意外逝世,這個比Abdul-Adl更熟悉更親近的死亡肯定很受打擊,難怪她會難過失聲痛哭,還靠在蓮霧肩膀尋求安慰。

原來李怡蓉先找上連爸爸,被要求包容還被隱晦抱怨她爸隱瞞她曾割腕自殺,不爽質疑連大法官包庇兒子劈腿,之後又去找洪振雄爆Leena的料。

原來自認沒有錯判過的連正儀曾幫車禍肇事逃逸的同事兒子脫罪,拿到人情就能要求對方還人情,關說、干預分案、帶薪出國特權等都是他擅長利用的可操作空間。

原來記憶卡可蘭經是Lekal阿民交代老婆寄的,他早就寫好收件人公辯室佟寶駒,把僅存的籌碼交給Takara。

小說裡沒提到Suprianto逃脫、沒提到阿民被車禍滅口,留下了想像空間,忍不住覺得Suprianto死在阿民手裡、阿民仍被船公司滅口,或許是世界線裡發生次數最多的結局吧QAQ

轉任律師且特別優待原住民新住民的寶哥最後不但跑去學校當棒球隊教練,還聲請收養Suprianto的兒子,失去父親以後決定成為父親,失去認同後又重拾認同,這樣也不錯,雖然失去的三千萬房子或許很難回來了,畢竟如同書中所點出的,以原住民新住民為客戶群有市場沒利潤啊。

※ ※ ※

「原住民要有出息,不是打球,就是唱歌,你兩個都會,還不好好珍惜?」

「部長,抓魚厲害不是我們的錯,錯的是付錢讓我們這樣做的人……是那些可以不用流血,就把魚肉吃下去,把魚油抹在臉上的人。」

「你只要負責食,垃圾的代誌我來就好。」

很多對話發人深省,學校棒球隊教練當年對Takara說的那句或許也是很多人對原住民的想法,難怪寶哥會兩個都不想要了,反骨地用其他方式證明自己怎麼「有出息」,而船公司老闆洪董這個地獄預備役不但很有氣勢,說出的話也很難去否定或無視。

就像作者在文末引用瑞士作家Max Frisch的那句:

「我們要的是勞動力,來的卻是人。」

不分語言國籍,對勞動力的剝削總是難以兼顧人權,但人權需要付出對應代價,勞動力才能改變「被宰」的常態,多數人總是只願享受不願付出、只願痛罵交通混亂行人地獄而不樂意接受罰鍰取締,或許更多人意識到吃下的每片魚肉背後有多少殺戮,才能多少有點改變,過程也許會很漫長,至少可以先從支持重要漁港改建這類對的政策開始、從戳破包牌式批判背後的謬論開始、從別被假訊息或斷章取義的資訊誤導開始,一切才可能慢慢變好。

大眾曾經不熟悉的議題,像這樣透過書籍、影視化讓更多人知悉,肯定是個很棒的開始,期待還有更多這樣的好書好劇,能讓幸運的我們更了解面臨諸多難題,讓殺戮的世界能變得稍微溫柔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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