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劇「和平歸來」雜感:SARS封院記憶與犧牲者們

國際橋牌社外傳,還原2003年SARS疫情造成的混亂、衝擊與傷害,讓人遺憾即使學到一些教訓,20年後仍有太多的歷史重演。

 

和平歸來

  • 名稱:和平歸來(國際橋牌社外傳)
  • 類型:政治、醫學、劇情
  • 導演:林世章
  • 編劇:鄭心媚
  • 主演:柯宇綸、鍾瑤、陳以文、王彩樺等
  • 製作國:台灣
  • 集數:7集
  • 播出日期:20223年3月18日
  • 相關連結:官網FB粉絲專頁維基百科

※ 以下感想含劇情,在意劇透者請止步

2003年我還是個學生,SARS只是新聞裡的一個名詞,和平醫院也位於台北,離我這個南部人頗遙遠,所以對當年封院始末不清楚,只知道封院導致院內感染嚴重死了不少人,得知國際橋牌社打算還原那段歷史時頗期待,上架沒多久就上官網購買支持迅速追完。

 

外傳《和平歸來》開始播映銷售宣傳的這段期間,看到某些對製作人汪導的批評,但不覺得那些點站得住腳。

有人認為「汪導拍國際橋牌社第一部時說過他拍的不是台獨劇,卻又想要台派買單」,國橋社是描述台灣民主歷程的政治劇,本來就不是台獨劇啊,何況除非一開始的目標就只訂在同溫層自High,誰會傻到自貼標籤限縮客群,尤其在對立和汙名化嚴重的台灣……

國橋社確確實實是以台灣本位描述這塊土地共通記憶的故事,會讓起共鳴的台灣人忍不住想支持買單,其中絕大多數是台派人士,這是理所當然的發展,不是誰強迫誰買單,劇組無法強迫任何人買單、無法擋下那些批評和阻礙,才會被迫自架平台販售、被很多人謾罵嘲笑。

有人認為「汪導在台北市長選舉沒去投票,扯了本土派後腿」,但克難籌款到處低聲下氣求人卻被毫不留情拒絕甚至污辱,是個人都有脾氣吧,這樣都還要人只能支持不就是情緒勒索,投不投票本來就是個人自由,何況在中共與其代理人的努力下,有將近一半的台灣人厭惡本土派厭惡到寧願支持那些黑道、貪汙、腐敗、人品低劣、親共換取利益的候選人,這種造謠抹黑顛倒是非認知作戰大成功的悲哀處境早就不是一個導演的一張選票能改變的,甚至這個導演還致力留下並重現那些歷史,試圖讓更多人意識到民主自由得來不易的可貴。

有人認為「汪導找不同黨派客串,有洗白美化某些政客之嫌」,但要擴大客群就是要讓不同立場的人都參與演出並出聲啊,這樣當有人想貼標籤「國橋社是台獨劇別去看」時,就能用「但中國國民黨也有不少議員立委客串演出喔」一秒反駁,讓不同立場的人也能願意認識這部劇,讓劇中呈現的價值觀、信念能想傳達給更多觀眾,而想讓不同政黨政治人物願意客串,當然不可能找來演很黑的角色吧,這種擺明得罪的行為也太好笑,讓人飾演說些漂亮話的角色合情合理,卻無法抹滅那人的實際作為,反而顯得諷刺,到底有沒有洗白見仁見智。

還有人把汪導跟館長相提並論,跟館長那種雙重標準沒有是非只有利益的擺在一起也太污辱人,一個賭上身家到處籌款為了讓台灣記憶更廣為人知,一個靠罵政府帶風向赚錢,根本截然不同,看到有人因為汪導真性情的抱怨和反駁而否定國橋社作品覺得很可惜,姑且不論摸索嘗試期間有較多進步空間的第一季,之後第二季和外傳和平歸來都值得一看。

沒有抗疫英雄,有的只是犧牲者。

全七集的和平歸來,描述2003年博愛醫院因台商隱瞞旅遊史造成SARS疫情傳播,政治考量凌駕於專業建議,台北市政府決定封院卻沒有配套措施,導致物資不足人力缺乏的博愛醫院宛如地獄,被迫困在院內的醫護人員處境艱難陸續感染倒下,不願配合召回者遭懲處及輿論攻擊,錯誤政策被害者淪為政客作秀工具的全貌。

戲劇呈現得很真實,把醫療業日常、輩分階級應酬文化和官僚態度全部揭露。

能看到菜鳥住院醫師被主治醫生罵成狗、插管插不好手忙腳亂,在值班室打無雙發洩壓力的賣肝學習生活。

能看到醫院高層為了通過評鑑而虛報造假利用人脈打點關係,白色巨塔爭權爭利,一步一腳印慢慢苦熬的隨便就會被身世優渥後台強大的空降人士擠掉。

能看到前線護理師經歷過一早就要到門口排排站早安您好,被要求把自己當服務業,重視禮節重視笑容必須讓病患感受到優良服務提高醫院績效,只能在內心幹譙的不爽。

能看到這行多看重前後輩關係,動輒學長學弟學姐學妹,資淺的要被迫敬三杯又三杯,每個人都得學著被壓榨、學著應酬逼自己不想笑也得笑、為了相對高的社會地位和薪酬苦撐。

能看到媒體只在乎流量在乎獨家在乎聳動標題內容能吸引多少目光,良心從不是選項。

能看到政治鬥爭下很難好好合作,該地方自治的無視權責只想自己攬功把過推給中央、該協主導調的面對不合作放棄介入仍被叮得滿頭包,民眾則是想也不想跟著媒體罵。

演員們都表現得很精采,柯宇綸把羅士凱醫師這個有理想有抱負卻被迫向現實低頭最後失去前途失去戀人徒留滿腔憤怒不甘的人物形象演出得很生動、鍾瑤飾演的陳郁美醫師又美又專業負責還很有正義感任誰都捨不得、陳以文也把唐院長那種身居高位為了保有現況別無選擇的樣貌如實呈現,其他如王彩樺飾演的淑芳護理長、張詩盈飾演的腦子咧耍官威許局長、唐豐飾演的不沾鍋只出一張嘴台北市長,還有遊民龍山一號、憨厚清潔工伯伯、台商病患朱國慶和其妻、江阿公等,都讓《和平歸來》的故事很有畫面感。

馬力歐、范宸菲、撒基努等熟悉面孔,也讓觀眾能再見轉戰八卦週刊編輯的王照陽、仍然勇敢帥氣的記者蘇婉甄、引領到底是否流行語充滿笑點的軍人王約翰,比較意外的是路斯明飾演的氣場強大陳慶堂在外傳也有一幕戲份,算給帶給國橋社觀眾的小彩蛋吧。

看完去查詢相關資料,才赫然發現取材於現實的程度遠遠超出想像……

不僅令人記憶猶新的中共「誰理你們」、「早給拒絕了」發言,也不只台北市衛生局長穿著宛如太空裝的全套防護服深怕別人不知道她有多怕死,幾乎全都是歷史重現。

封院期間有人上吊自殺是真的!是個跟朱國慶一樣確診後傳染給妻子自責愧疚的病患,即使不像朱國慶那樣失去妻子,仍在封院絕望氣氛下選擇結束人生。

目擊病患上吊的護士嚇到精神失常智力退化是真的!用「和平醫院 上吊 失智」等關鍵字就能查到當年新聞,讓人頓感現實比戲劇更誇張。

護理長、年輕醫生因封院而感染英年早逝是真的!當年和平醫院醫護人員57人染疫7人死亡、病患及家屬97人染疫24人死亡,能輕易想像收容確診病患的B棟多孤立無援。

部分醫護人員被秋後算帳、懲處、名譽前途盡毀也是真的!提供的專業建議不被採納,為了不增加無謂犧牲拒絕無意義的送死行為,但沒成為英雄烈士,就得成為落水狗……

看到劇組分享製作雜談才知道劇中衛生局長崩潰痛哭那段居然出於田野調查,讓人頗感意外,畢竟原型後續的言行顯然不覺得自己有錯,不過或許也可能是被各方指責控訴因壓力大而崩潰,難說到底是不是真心感到愧疚,就算感到愧疚也無法抹滅決策造成的後果。

※ ※ ※

在經歷三年多疫情的現在,回頭來看二十年前的SARS封院事件,讓人更能理解醫護人員的不容易,是齣很值得一看的好劇。

雖然有些橋段讓人有點疑惑,比如突然帶到高雄市長、總統夫人對待醫界的家人安全做出安排,但沒提到其他政黨人士,不知道是因為配合蒐集到的當年情況進行還原?篇幅有限只挑較有知名度的?還是順便為後幾季劇情埋下伏筆?不論如何,只要是合理的人性描寫就能接受。

雖然有些缺點,手機鏡射電視的畫質有點悲劇(不知道是影片還是我手機電視的問題)、播放影片時畫面常會停格要重新播放才恢復正常、第七集時間線回到第一集重複橋段太多讓我一度懷疑是不是結束播回第一集、第一集藤井樹客串讓人會心一笑但覺得書名不用那麼長一串刻意得有點尷尬……整體而言瑕不掩瑜。

有人認為找太多公眾人物或網紅客串導致失焦、有人覺得素人演員口條差講台詞讓人出戲,這部分我比較無所謂,會找蠻多沒演出經驗的路人插一腳,一方面預算有限需要省錢,另方面公眾人物或網紅自帶流量能吸引其客群,再者,台灣的故事由台灣人來說,這種全民演出的模式其實很適合這個台灣記憶IP,看到真正的醫生、護理師、記者、民代等各行各業的人一起努力做好一部戲,歡樂又有人情味的幕後花絮相當有趣,主題片尾曲很好聽。

看完感慨當年之餘,也覺得二十年後長進有限,雖然在應對這類傳染性高致命性強的疾病學到經驗,但想起北市府下令醫院消耗疫苗於是怕死企業家民代耍特權不按序偷打、被事先提醒仍放任萬華疫情、不配合疫調、市長夫人宣稱打疫苗像為壽司改名一樣可笑、新北放話封城造成民眾恐慌擠賣場群聚加速傳染、在野黨造謠抹黑國產疫苗從口罩疫苗到快篩劑一直亂,還有新北市獨創SOP衍生的恩恩案,就會覺得有這麼多扯後腿的議員、立委、縣市長,這麼多選民縱容這些人為反而反仇恨動員,連多數媒體都是幫兇,實在很可悲。

或許這種令人不安的結構和社會對立情況難以改變,至少還能是從歷史、從戲劇、從時事一次次警惕自己,再次確認自由、人權都不是從天而降,而需要好好去保護、去爭取,只能堅守價值觀,繼續看著現實會變成怎樣的歷史,看著人們的作為或不作為會導致怎樣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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